今年年初,南韓發生醫生大罷工,超過一萬名住院和實習醫生加入,並拒絕復工,引致南韓部分醫院日常營運出現嚴重問題,連緊急醫療都受到影響。事件至執筆之時,仍未有妥善解決的跡象;但無論往哪個方向發展,背後的爭論和問題,似乎並不是南韓獨有,不禁讓人去問:這種事情,在香港會發生嗎?
前財政司司長曾俊華先生,就在facebook個人專頁提到對香港醫護有信心,因為在過去的SARS和COVID疫情當中,一直謹守崗位,值得全港市民尊敬。然而,曾先生亦提到一點,非常值得讓香港人擔心:
「睇番香港統計數字嘅情況,我哋其實都唔係好得過南韓幾多。單係講醫生比例,依家喺香港,我哋每 1000 名人口當中,只係得 2.1 名醫生,唔講唔知,呢個比例比南韓 2.6 名醫生仲要低。」
人口嚴重老化,醫生人口比例低,醫護加班超時嚴重,這些都是南韓醫生面對的其中一些問題;同樣問題,單看「2.1」這個數字,可以想像到香港公營醫療系統的醫生,工作量甚至比南韓醫生會有過之而無不及。回想起十多年前大學畢業時,筆者就有好幾位朋友,在公立醫院實習和工作。要約他們食飯踢波,真的一點都不容易,因為總有機會遇上「on call」,要立即回醫院緊急工作。
即使有緣相見,亦只能匆匆交談,因為除了排山倒海的醫院工作,還要為專科考試而溫習。這就是我對香港醫生的印象,直至他們升到一定的階層,或是轉往私營機構發展,才能脫離早期的非人生活。
曾先生亦在帖文中提到,香港現時已經人口嚴重老化,未來發展更令人擔憂;到2050年,香港便會成為人口老化程度最高的城市。面對醫生短缺,同時間人口嚴重老化,究竟香港現時的醫療服務,負荷過重的情況有多嚴重?在這個發展趨勢下,10年後又會變成怎樣?
假如你自己或是親友,試過因為種種問題,而要排公立醫院急症,相信你會感受到公營醫療負荷過重的切身之痛:如果你不是被評為緊急或以上的嚴重程度,即身體有明顯傷口流血不止,甚至已經昏迷不醒,那你極有可能要在急症室外,等候數小時才能第一次見到醫生(見新聞例子)。
睇急症要排隊數小時,其中一個原因,當然是因為醫生不足。根據立法會《數據透視》(文件編號為 ISSH0 9 /2023),香港的每1,000人口醫生比率只有2.1,低於眾多發達國家及地區,包括早前提及的南韓,以及日本、新加坡和台灣等經合組織成員國。
註:圖片及數據來自立法會《數據透視》(文件編號為 ISSH0 9 /2023)。
醫護人手不足,理應要針對問題對症下藥,加快聘用新醫生。可惜在香港要培訓一個新醫生,得從醫科生學位開始著手,但由學生變成實習醫生這個過程,已經要花上數年的時間。遠水不能救近火,因此在新血加入之前,保留舊血絕對是重中之重。
但因為包括移民潮及退休潮的種種原因,近年公營醫生的離職率,反而有急升的趨勢,讓公營醫療體系雪上加霜。而在離職醫生當中,以急症科的情況最為嚴重,離職率由2017年的6.3%,大幅提升至2022年的11%,可謂醫生離職潮的重災區。大批急症專科醫生的離職,大概就是非緊急急症等候時間,在這幾年間上升了20%至30%的原因(詳見下文)。
註:圖片及數據來自立法會《數據透視》(文件編號為 ISSH0 9 /2023)。
不過,以上提及的環節,還只是針對急症服務方面的轉變。事實上,離職率幾乎在所有專科,都錄得明顯的上升,因此人手短缺,已經普遍地發生在公營醫療體系當中大部分環節。相對於急症,更多人是因為非緊急的問題和長期病患跟進,而使用公營醫療。
跟據《醫管局統計年報 2022-2023》,單單在2022-23一年間,就有超過800萬人次使用專科門診服務,而使用基層醫療服務的亦達到531萬人次。香港人口大概為七百多萬,公營醫療體系卻要應付數以千萬計的服務人次,單看這些數字,就能想像到香港的公立醫院有多忙碌。
服務壓力如此龐大,但珍貴的醫生資源卻在近年加劇流失,因此在急症外的大部分服務,等候時間一樣錄得誇張的升幅;不同的是,急症的等候時間是以分鐘計算,耐性好總會在當日等得到見醫生,但其他專科的等候時間,往往是用「月」甚至「年」去計算。
根據《數據透視》(文件編號為 ISSH0 9 /2023),由2017年至2022年5年間,多項專科門診和檢查診斷服務的等候時間,上升了7至33星期,讓本來已經誇張的等候時間,變得更難以接受。試想想,像X光造影和磁力共振這些必要性高的診斷檢查,居然要等上3至4年不等的時間,足以令到初期的疾病「升lv」成為絕症!
註:圖片及數據來自立法會《數據透視》(文件編號為 ISSH0 9 /2023)。
可是,即使急症要等數小時,專科要等數個月甚至數年,都不減大眾對公營醫療的支持或依賴,原因在於公私營之間的收費,存在著天壤之別:公營醫療大部分項目的收費,只是$200以下;住數天醫院,進行一系列檢查甚至手術,住院費每天也只是$120。同樣的程序,在私家醫院進行,恐怕便要至少以萬計埋單,收費相差或有100倍之多!即使等候時間變得更長,單憑極低收費這一點,便足以讓百萬計的中低收入家庭,繼續依靠公營醫療,去交托自己的健康和生命。
若從經濟學角度去理解公營醫療大排長龍的現象,我們只須用到簡單的市場供應和需求的模型,便能解釋到現時的情況。由於公營醫療屬政府大幅津貼服務,定價比起私營醫療相差十倍甚至百倍,因此在津貼價格下,出現嚴重供不應求的情況。同時間,我們可以將醫生人數視為醫療服務供應的主要部分;在醫生離職率高企之下,供應將會繼續受壓,而無法容易以提升供應,去解決供不應求,以致嚴重的輪候情況持續。
供應方面受壓,那需求方面呢?這就要從現時使用公營醫療的群組分析,以及香港的人口結構入手。在醫管局《2022-2027策略計劃》提到,如果按年齡劃分群組,公營醫療服務的使用者,非常集中在65歲及以上的長者;其服務比例成本亦持續上升,由2015-16年年度的46.9%上升至2019-20年度的49.9%,在執筆之時恐怕已經超過一半。
在醫療服務比例成本中,65歲及以上的長者佔了超過一半;哪現時長者佔我們總人口的比例,大約有多高?根據政府統計處的最新人口數據,香港於2023年年底的估算人口,大概為750萬;當中,年齡達65歲及以上的約為168萬,佔總人口的22.4%,幾乎每4個香港人,就有一名是65歲及以上的長者,已經為全世球同類數據當中排名前10左右,情況絕對令人擔憂。
至於為甚麼長者比起其他年齡群組,更頻密地使用公營醫療服務,這牽涉到眾多原由,包括健康退化問題、長者貧窮問題、團體保險完結及財務策劃欠奉等等。以上提及的原因當中,健康退化問題值得所有年齡群組關注。
在醫管局文件當中,透露出超過一半以上的長者,身體至少患有一種慢性病,包括糖尿病、高血壓、心臟病和癌症等合共25種特定慢性疾病(見下表)。一旦患上這些疾病,患者便極有可能需要接受長期觀察和治療,每隔一兩個月,便要「覆診拎藥」。
註:圖片及數據來自醫管局《2022-2027策略計劃》。
由此可見,隨住年齡增長,因為患上一種或多種慢性疾病而要接受長期治療,只是年時問題,甚至是人生中必經之路(80歲及以上群組有75%人患有慢性疾病)。即使醫療技術再進步,大多只能做到延長壽命,而非徹底根治疾病。
由於供求嚴重失衡,除了等候時間愈來愈長之外,醫護人員的工作時間,亦變得愈來愈長,加班超時在人手短缺的情況下,漸漸成為新常態。在正常情況下,公營醫療體系已經超出負荷,一旦進入每年流感高峰期,甚至是近年的COVID大爆發,它便會瀕臨崩潰。
以今年年初的流感和COVID高峰期為例,就讓內科病房使用率超出負荷,錄得116%的數字。116%使用率是甚麼意思?就是假如正常情況下,醫院只提供100張病床,100%使用率就代表全部100張病床都已被使用。但每逢流感高峰期,部分醫院為了接受更多病患,便會在病房甚至走廊,臨時加添16張病床,超出了醫院本來的病床數目16%。
但最令人刻象深刻,莫過於在2022年年初的一波COVID大爆發,大量病人因為染上COVID,而要排隊入院公立醫院。可是大部分醫院的病床使用率,早已到達100%以上的極限,同時間部分醫護亦因為染疫而不能工作,最終有不少病人要在醫院外的露天空間暫住一兩晚,等候入住醫院內的病床。適逢當時天氣寒冷,室外氣溫只有10度左右,不少染疫長者「凍到騰騰震」,情況有如難民營一般,看見令人心酸。
在這種高壓的工作環境下,我們亦不難想像到醫療事故發生的機率,或是事故的嚴重性,只會變得愈來愈高。今年3月,飽受病魔和醫療事故拆磨多年的「小天瑜」,最終病情惡化而與世長辭,短短8年的生命中,大部分時間都在病床上度過。「小天瑜」於2018年患上惡性腫瘤橫紋肌肉瘤,2020年5月於瑪麗醫院進行腫瘤切除手術期間發生醫療事故,導致心跳停頓達52分鐘,最終因腦部嚴重受損而成為植物人。願「小天瑜」在往生的世界中,可以像其他小孩般健康地玩耍,不用再依賴維生儀器,可以思考自己想要的人生。
或許「小天瑜」的健康情況,本來就不容樂觀;年紀小小,就患上癌症,得接受有一定風險的手術去續命,而遇上致命的醫療事故。但其實致命的醫療事故,並不需要發生在手術室中;簡單如未有啟動氧氣供應掣,結果同樣致命。在2023年11月,就有一名長者在轉往深切治療部期間,因氧氣供應閥未有開啟,而導致病情惡化離世。在是次醫療事故中,並不涉及難度高的手術,亦不涉及複雜的醫療程序,只是單單漏做了開啟氧氣供應這個動作,在幾分鐘內便能奪去病患寶貴的性命。
剛才提及的專科及檢查輪候時間中,根據2022年的數據,要約見如內科和外科這些熱門的專科,都要等候近2年的時間;而要進行X光造影和磁力共振這些必要性高的診斷檢查,則要等上3至4年不等的時間。但無論是2年也好,3至4年也好,這些數字並不是真相的全部,因為當你的身體真正出現毛病時,才能體驗到公營醫療實質的輪候時間有多可怕。
以新聞透視報導中的幾位病人為例,長者很容易便會遇上眼疾問題,而視力受損,將會嚴重影響生活及工作能力,甚至引起其他的風險,如「睇錯燈俾車撞」或「落樓梯叉錯腳跌親」等。可是單單輪候約見眼科醫生,便得等上2至4年的時間,視乎你所屬的醫療聯網分區而言。
不過,即使能見到專科醫生,也很大機會是另一場等待的開始,因為第一次的見面,只會進行醫療問診和初步診斷;如身體問題是明顯能診斷出來,需要進行手術治療,非緊急的情況或須再等一年半載才能安排到,而這已經算是較快根治問題的情況。
如面對的是疑似癌症或心臟問題的情況,由於發病的器官為內臟,並不是能透過問診和觀察就輕易診斷出問題,同時亦難以判斷病情的嚴重性以作出後續醫療跟進,因此接受X光造影和磁力共振這類診斷檢查,幾乎是指定動作。可是,如當刻的病情並沒構成緊急情況,病人便極有可能等上3至4年,才能真正接受檢查,而這場等候就是很多嚴重疾病病人未必能跨得過的距離。
完成了檢查,又需要再等另外數星期至數個月,才能再見到專科醫生「睇報告」和討論後續治療;如果要進行手術,非緊急的情況又要再等數個月。換言而之,由約見專科醫生到真正得到治療,實質等待的時間,極有可能長達4至8年,視乎病情及所屬聯網等因素而異。
總輪候時間 = 排專科 + 排檢查 + 排睇報告 + 排手術
常見醫療程序估算總輪候時間
*假設為穩定新症
在探討公營醫療需求的章節中,我們已提到65歲及以上的長者,他們的病床使用率是65歲以下人口的5倍;於2019年的數據,18%的長者人口,已耗用了醫療服務成本的一半。現在,香港已經有約22.4%的人口為65歲及以上的長者;10年後,這個數據將會出現甚麼變化?
無論是政府還是民間機構的評估,都不難作出同一個結論:10年後,香港的人口老化問題,將會是世界上最嚴重的地區。根據人口統計網站Population Pyramid的推算,香港於2033年的人口,跟現在相若,維持在740至750萬之間。可是經過10年,若然沒有得到大量年輕人口的補充,65歲及以上的長者人口比率,2033年將會提升至30.2%之高。
註:左圖為香港在2033年的人口金字塔推演,已呈明顯的倒三角形,表示出生率極低和人口老化極嚴重的形態。
人口老化之勢,在近年的年輕人口移民潮之下,只會雪上加霜。倘若政府未能從其他地方補回足夠的年輕勞動力,到了2033年時,實際情況或會比現在的推演更為嚴重。
在近年移民潮的壓力下,醫護流失率創出新高,公營醫療體系即使感受到龐大的壓力。即使在未來10年,我們先假設移民潮並不會持續,醫護人數也很有可能會繼續下跌。大家能推斷出背後的原因嗎?
在人口金字塔中,我們能夠觀察出,即使是2023年的人口金字塔,已經明顯地上重下輕,即年近60歲的人口,遠比20歲以下的年輕人口為多。將這個數據,套用在勞動市場中,即在未來10年,因為退休而導致的勞動力流失,將會遠比能補充勞動力的畢業生為多。考慮到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,都須要接受長年的教育和培訓才能聘用,單靠本地畢業生的補充,絕對填補不了未來10年龐大的退休勞動人口。
有見及此,政府已在近年積極地招騁外地醫護來港工作,並在內地以各種方式(包括直接聘用或交流等)引進醫護。不過,最終能否長遠改善整體醫療人力資源,則言之尚早。
考慮到老年人口比率,將會在10年間,由22.4%急升至超過30%,即使人口總數不變,醫療需求亦會因為老年人口增加而相應增加。假如公營醫療體系的容量(包括人員及設施等)不能同時地增加,負荷過重的情況將會比現時惡化。
無論是人員還是設施的添置,背後都涉及昂貴的成本;若政府不能撥出更大的恆常財政預算在醫護方面,將無法提升公營醫療體系的容量,可是錢從何來?假如我們仔細分析近年政府的財政報告,便不難發現財赤已經成為新常態,而且數字更高達過千億的水平。在這個嚴峻的財政狀況,莫說加大醫療撥備,不減少已經是仁至義盡。
倘若財赤能夠消除,再次錄得財政盈餘,哪不就能解決錢的問題嗎?這是個價值百萬的問題,而近年的嚴重財赤一大主因,為樓價大跌以至賣地收益大減千億。如果樓價持續下跌,政府的賣地情況將會繼續慘淡;千億財赤,將會變得恆常化。
以現時的人口老化、醫護供應及政府財政狀況推演,10年後的公營醫療系統,恐怕會比今天承受更大的壓力;最終的結果,或會導致以下幾個情況個別或同時出現:
哪樂觀的情況會是如何?
背後假設:
按上述假設,單單是長者比例上升,透過簡單代數算式,便能推斷出公營醫療需求(以服務成本表示)的變化:
2033年總醫療服務成本 = 長者服務成本 + 非長者服務成本
= 長者比率變化x + 非長者比率變化x = x(30.2%/18%) + x(69.8%/82%) = 2.529x
由以上算式中,以2019年的總醫療服務成本作為基數,將會為公營醫療系統帶來26.4%((2.529-2)/2)的新增醫療服務成本,亦可理解為新增需求或壓力。
考慮到政府的財政狀況,不太可能增加醫療撥款,以應付額外26.4%的醫療需求,在其他因素不變下,我們可以預期在各方面的輪候時間,將會提升2至3成,即某些手術的實質總輪候時間(由見專科醫生至完成手術的等候時間),將有機會長達8至10年,而這只是樂觀的推演!
如若在這10年間,醫療人地資源未能得到完善補充,同時政府財赤未能解決,10年後的實質總輪候時間,將會再增加多少?現時接近完全補貼的公營醫療服務,需要加價多少才能維持公營醫療系統的最基本運作?這些都是我不敢想像、難以推演的將來。
* 2019年總醫療服務成本 = 長者服務成本 + 非長者服務成本 = 1x + 1x = 2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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